整理外婆遗物时,我在樟木箱底层摸到一个红丝绒盒子——盒盖边缘磨得发亮,显然常被摩挲。掀开盖子的瞬间,鎏金的光晕漫出来:一只缠枝莲纹的手镯静静躺着,旁边是一对小巧的梅花耳钉,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绿,像刚抽芽的柳枝。
记忆突然涌上来。小时候我总扒着厨房门框看她做桂花糕,她的手腕上永远戴着那只手镯,鎏金的花叶随着揉面的动作轻轻晃动。有一次我好奇地碰了碰,却被烫得缩回手——原来糕点烤好后,她会把镯子浸在凉水里降温,再给我递上一块温热的糯米团。“慢点儿吃,别噎着。”她总是这么说,声音像浸了蜜的茶。
中学时我过十六岁生日,外婆把我拉进卧室,从衣柜深处掏出一个蓝布包。解开时,耳钉在台灯下闪了一下,像落了星子。“女孩子该有自己的首饰,”她把耳钉放在我手心,“以后出门,记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”可那时的我正痴迷于校服上的卡通贴纸,觉得这耳钉老气得像博物馆里的古董,随手塞进了抽屉最里面。直到上大学前收拾行李,我才重新看见它们,却已来不及问外婆为什么要选梅花图案。
如今握着这两样东西,指腹蹭过手镯的纹路,忽然发现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:“阿囡,要像梅花一样坚强”。字体歪歪扭扭,像是有人攥着笔的手在抖——是外婆吧?她总说自己眼神不好,绣花时要凑得很近,原来连刻字都这么费力。再看耳钉背面,竟有一个模糊的日期:1982年3月12日。我愣住了,那天正是外婆和爷爷的结婚纪念日!原来这对耳钉不是随便挑的,是她藏了半辈子的心意,想等我出嫁时,亲手为我戴上。
后来我把手镯戴在了左手腕,耳钉则换上了细链子挂在脖子上——不是首饰,是外婆没说完的话。有天傍晚散步经过老巷,遇见卖梅花糕的老人,我忽然想起外婆做的桂花糕,甜丝丝的香气混着鎏金的温度,漫过喉咙。原来有些爱不必说出口,它藏在旧物的纹路里,藏在耳钉的刻字里,藏在每一个被想念的日常里。
如今我坐在阳台晒太阳,手镯碰到桌沿发出清脆的响声,像外婆在喊我的名字。风掀起窗帘,吹得耳钉上的梅花轻轻摇晃,恍惚间又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,举着刚出炉的糕点笑:“阿囡,快来吃……”
那些没说出口的“我爱你”,都变成了镯子上的花纹、耳钉上的绿意,变成了我掌心里的温度。或许有一天,我也会把这些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听,告诉他:有些礼物不需要昂贵,只要带着心跳的温度,就能穿过岁月,永远鲜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