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金周的晨光像融化的蜂蜜，漫过艺术馆的玻璃幕墙时，我正站在《圣彼得大教堂穹顶草图》前发呆。那幅未完成的铅笔素描里，米开朗基罗的天使们还悬在半空，翅膀的轮廓被橡皮擦得有些模糊，却依然能看见羽毛上的金粉——那是画家临终前最后一笔，带着体温的遗憾。

“小姐，您对这幅画感兴趣？”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，回头竟是位穿亚麻长袍的老人，胡须修剪成完美的弧度，手里捧着个木盒，盒盖上刻着巴洛克式的卷草纹。“这是乔瓦尼·贝尔纳多的工作室钥匙，”他微笑着将盒子递来，“他说，只有真正懂画的人，才能打开时光的门。”

我犹豫着接过钥匙，金属触感冰凉，却在插入锁孔的瞬间，整个世界亮了起来。不是灯光，而是阳光——真正的、带着麦田气息的阳光，从工作室高大的窗户倾泻而下，照亮了满墙的草图：有的画着罗马的喷泉，水珠溅起时凝固成钻石；有的画着威尼斯的贡多拉，船夫的斗篷在风中扬起，露出里面绣金的衬衣。

“欢迎来到1683年的罗马。”老人摘下帽子，露出泛白的头发，“我是乔瓦尼的助手，利奥。今天他要为教皇英诺森十一世绘制《天堂的荣耀》，需要有人帮他调颜料——你愿意吗？”

我点头，跟着利奥走进画室。乔瓦尼正趴在巨大的画布前，鬃毛般的白发沾着颜料，鼻尖上有一道未干的蓝。他抬头看我，眼睛像两汪深潭：“把那罐群青拿来，要最纯粹的——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，比天空还蓝。”

我递过颜料罐，他却忽然停住手，盯着我的袖口：“你的衣服……怎么有现代的纽扣？”我低头，才发现自己穿的牛仔外套不知何时变成了亚麻束腰裙，脚下的运动鞋变成了皮靴。利奥笑着解释：“时光之门会根据访客的心愿调整，你想成为谁？”

“我想看看你们画画的样子。”我说。

乔瓦尼笑了，拿起画笔蘸了点群青，在画布上抹出一片云。那云立刻活了过来，飘向穹顶，变成真正的云朵，托着天使们的翅膀。我屏住呼吸，看他在天使的翅膀上涂金箔，每一片羽毛都闪着光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

“你知道吗？”他一边画一边说，“巴洛克不是华丽的装饰，是对生命的礼赞。你看这云，它流动，因为它想飞；你看这天使，她微笑，因为她快乐。我们画的不是宗教，是人间的温度。”
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马车的铃声，利奥跑出去迎接，回来时脸色发白：“教皇来了！还说要看看您的画！”乔瓦尼慌忙站起来，却不小心碰倒了颜料罐，群青洒了一地，像破碎的天空。

“别急，”我蹲下来，用手指蘸了点颜料，在画布边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，“你看，就算云碎了，太阳还在。”乔瓦尼愣住了，随即大笑起来，抓起画笔蘸着我的手指，在天使的掌心加了一缕光。

教皇进来时，正好看见这一幕。他没有生气，反而走到画前，摸了摸天使的手：“这才是天堂该有的样子——温暖，明亮，充满希望。”

那天晚上，乔瓦尼请我喝葡萄酒，酒杯是镀金的，上面刻着他的签名。他告诉我，他的画从未完成过，因为他总在画中加入新的惊喜，就像生命本身，永远有未完的故事。

“所以……”我举起酒杯，“这就是巴洛克的精神？”

“是的，”他点头，“不是完美，是热爱。就像这个黄金周，不是忙碌的行程，是停下来，看看身边的美好。”

当我再次睁开眼时，已经回到了艺术馆。墙上，《圣彼得大教堂穹顶草图》完成了——天使们的翅膀上多了金箔，云层里有了阳光，连教皇的脸都被画得更慈祥了。而我的口袋里，装着一把小小的银钥匙，刻着乔瓦尼的名字。

走出艺术馆时，夕阳把整条街染成了金色。我看到路边的咖啡馆挂着巴洛克风格的吊灯，橱窗里的蛋糕装饰着糖霜做的天使，甚至一只鸽子飞过时，翅膀的影子都像画里的羽毛。

原来，巴洛克从未离开。它在黄金周的阳光里，在咖啡馆的香气里，在每个愿意停下脚步的人心里。就像乔瓦尼说的，美不是远方的风景，是此刻，是你眼中的光。

风掀起我的衣角，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，笑了。下次黄金周，或许我还能回去，看看那些会发光的云，和永远年轻的画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