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周末整理祖母遗物时,我在樟木箱底层摸到了一串冰凉的东西——三排细密的黄金手链静静蜷着,链身泛着被岁月摩挲出的柔光,像一汪凝固的月光。指尖划过链扣时,记忆突然苏醒:小时候我总扒着祖母的胳膊,看她戴这串链子,阳光穿过窗棂,金珠便成了跳动的星子。

这串手链是祖父当年送给祖母的定情信物。彼时祖母还是镇上裁缝铺的学徒,祖父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,用攒了半年的钱买了这串“三排珠”。他说:“三排珠,代表我对你三辈子的心意。”后来祖父早逝,祖母再未摘下它,直到临终前才将它塞进我的手心,说:“以后想我了,就摸摸这三排金珠。”
如今握着它,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链身的纹路:第一排是圆润的素珠,像祖母年轻时的脸;第二排嵌着极小的碎钻,是她中年时添的,说“女人不管多大都要有点亮晶晶的东西”;第三排则是磨砂质感的金珠,那是她晚年自己改的,说“老了就不爱耀眼的东西,倒喜欢这种温吞的质感”。三排珠子层层叠叠,像极了祖母的一生——热烈过,璀璨过,最终沉淀成温柔的底色。
我曾问过母亲,为何祖母独爱这串三排链。母亲笑着说:“你祖母说,三排珠贴着手腕,就像有人一直攥着你的手。年轻时怕冷,冬天戴它,金珠能吸一点太阳的热;老了关节炎犯了,戴它,金属的凉能缓解红肿。”原来这串链子不只是装饰,更是祖母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慰藉。
去年深秋我关节疼,找出这串链子戴上,果然那股凉意顺着脉搏游走,疼痛竟缓了几分。夜晚躺卧时,金珠蹭过枕头,发出极轻的声响,像祖母在耳边哼童谣。那一刻我突然懂了,为什么祖母至死都戴着它——有些陪伴,早已超越饰物的功能,成为生命的一部分。
如今这串手链被我常戴在腕间。加班到深夜时,摸一摸三排金珠,仿佛能触到祖母掌心的温度;陪孩子玩耍时,孩子会凑过来问:“妈妈,这串珠子为什么会发光?”我便给他讲祖母的故事,讲货郎与裁缝的爱情,讲三排珠里藏着的岁月。
有人说黄金会贬值,可我觉得这串链子从未贬值。它承载着祖父的誓言、祖母的思念,还有我对亲人的眷恋。每一道划痕都是时光的吻痕,每一次佩戴都是与过去的重逢。当我的手腕带着它轻轻晃动,三排金珠便奏响无声的乐章,那是时光在歌唱,唱着爱与传承的歌。
合上樟木箱时,我将手链重新放回原处,却知道它已住进了我的生命里。或许某天我也会把它传给女儿,告诉她:“这串链子里,藏着我们家的太阳。”因为有些东西,永远不会老去——就像三排金珠间的光阴,永远闪着温暖的光。